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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所謂正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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X市人民醫院。

“子彈傷到了神經血管,可能會導致患肢的部分功能障礙。”主治醫生將高梨的X片和癥斷報告拿給姚容看。

“我看不懂那些,醫生你言簡意賅說給我聽吧,他的胳膊以後還能不能用了?”姚容說。

“恐怕……”主治醫生露出為難的表情。

姚容猛地捂住嘴,眼淚克制不住的流下來。

她踉踉蹌蹌的回到病房,站在門口,看見高梨左手打著石膏,半躺在病床上,眼睛看著窗外,不知在想什麽。

因為非法拘禁花實,高梨被吊銷了警員證,從警局開除了。

沒有人相信那個十歲左右、被他折磨的面目全非的小女孩會是他口中的殺人犯。

甚至連所謂的連環殺人案,也被一並從案卷撤消了。

1X20調研組,徹底解散了。

受了槍傷的高梨住進醫院,醫患溝通書需要家屬簽字時,姚容才得知高梨居然一個親人都沒有。

這些年他一直都跟羅岳住一起,從沒有提及過自己的家人。

用衣袖擦去臉上的眼淚,姚容強作笑顏,走進病房,說:“高梨大人,我帶了你最愛吃的果凍。”

高梨側過頭,蒼白的臉上帶著濃重的黑眼圈,他輕聲說:“是巧克力味的嗎?”

“當然!”姚容剝開一盒,遞到高梨嘴邊。

高梨乖乖張嘴吞下。

“昨晚睡得好嗎?”姚容看著高梨憔悴的病容,心如刀割。

“很好喔,”高梨咧起嘴角做出微笑的動作,眼中卻始終一片木然,“還做夢了呢。”

“夢見什麽了?”姚容隨口問。

“夢見……”高梨的聲音變得很低落,“夢見什麽了呢?我也不記得了。”

只記得,夢中的羅岳在沖自己溫柔地笑。

可是睜開眼後,頭頂卻只有白色的天花板。

姚容沒有再問下去,坐在床邊,拿起一個橙子在手上把玩。

“姚容。”沈默了好一會兒,高梨突然出聲。

“嗯?”姚容應道。

“什麽是正義?”高梨輕聲問。

姚容認真地思索,然後答道:“維護世界和平?保護人民安全?”

“警察,是正義的象征嗎?”高梨無奈地勾起嘴角,“這世上,有幾個警察是在慘案發生之前把罪犯逮捕歸案的呢?”

“每次都是等罪犯殺了人,接到報警之後才姍姍來遲,裝模作樣的做筆錄,搜集證據,研究案發現場,逮捕嫌疑犯,法庭公審,判刑。”

“有些罪犯甚至因為證據不足就被當庭釋放,繼續禍害無辜。”

“就算罪犯被依法判刑,可是,被害人都已經死了啊,做那些還有什麽用呢?”

“如果我真的會算命就好了,那樣就可以提前預知所有不好的事,制止慘劇發生了。”

姚容註視著高梨,他漂亮的眼睛裏溢滿悲傷,仿佛隨時可能滲出清澈的眼淚。她見過很多次高梨流眼淚,吃不到果凍時,被羅岳打腦袋時,同情被害人時。盡管他天真,幼稚,愛撒嬌,孩子氣,卻因為充滿正義,所以只要跟他在一起,就會莫名覺得安心。因為不管發生了什麽,高梨一定會保護自己的。無論用什麽方法,一定會保護自己的。

不僅僅是自己。

還有羅岳,原軒理,局裏的警察,乃至大街上的行人,都是他想要保護的對象。

眼睜睜看著被害人一天比一天多,一個一個地增加,高梨會是什麽心情呢。

那天目睹失去丈夫的婦人癱在地上絕望的哭泣時,跟著流淚的高梨被羅岳沒好氣地拍了下腦袋。

那時的羅岳是否明白,流淚的高梨不僅僅是因為泛濫的同情心和孩子氣,而是在痛恨無能為力的自己呢。

或許,高梨也曾有過悲慘的經歷吧。

因為切身體會過那些絕望和痛苦,所以更能感同身受。

可姚容怎麽也問不出口。

高梨就像高深莫測的神,他有著什麽樣的過去,有著什麽樣的經歷,都是旁人無法知曉的。

她能做的,只有深深地註視著他,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。

盡管,高梨看上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。

“那天在醫院,我跟羅岳同時看見了羅花實,他下意識就追了上去,我看著他遠遠離開的背影,就已經預料到了我們的結局。尤其是當我上前試探著詢問他看見了什麽時,他選擇了跟我撒謊。”

“他心裏很清楚羅花實是第一嫌疑人,也更清楚羅花實是他妹妹。雖然他從沒跟我講過這個妹妹的事,但我可以觀察的出來,他對妹妹的感情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。”

“即使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我,到了羅花實面前,也渺小如塵土。”

“可羅花實已經不是十二年前那個單純柔弱的小女孩了,她變成了一個怪物,一個沒有了心,沒有了感情的怪物,縱然你給予她再多的愛,也還是改變不了她崩壞的心。羅岳對她的袒護,會釀成大錯的。”

“羅伯伯的下場,都血淋淋的擺在眼前了,羅岳卻依然執迷不悟。”

“如果我們兩人註定要決裂分離,我寧願先踏出那一步的是自己。”

“比起我怨恨羅岳,我更希望是羅岳來怨恨我。”

“所以,在他被傅金和羅花實迷惑、選擇背叛我之前,我先一步背叛了他。”

所以,當羅岳踹開門時,看見了被鐵鏈綁在椅子上的羅花實。

所以,不顧羅岳的苦苦哀求,高梨毫不猶豫的舉起剪刀對準了花實。

“即使那天死在他槍下,我也心安了。雖然沒能成功剪掉她的舌頭,但她已經沒有了眼睛,再也無法殺人了。羅岳也就安全了。”

高梨沖姚容笑,眼角透明的淚滴緩緩從臉頰滑下:“這樣就好。”

手上的橙子滾落在地,姚容起身,上前緊緊擁住了高梨。

“笨蛋。”姚容輕聲說,“高梨大人是笨蛋。”

“嗯,我是大笨蛋。”高梨輕笑一聲,想伸手回應姚容的擁抱,看見自己打著石膏的胳膊,只好作罷,說,“謝謝你願意陪在我這個笨蛋身邊,小姚容。”

姚容沒有說話,臉埋在高梨肩上,緩緩閉上了眼睛。

傅氏私立醫院。

花實坐在病床上,兩只眼睛都包著紗布。

羅岳用勺子挖了口粥遞到花實嘴邊,花實乖乖張嘴吃下。

“好吃嗎?”羅岳柔聲問。

“嗯!”花實點點頭。

羅岳虛弱地笑了笑,他已經幾天沒合眼了,滿眼都是疲憊。

穿著白大褂的傅金走了進來,壓低聲音說:“你去我辦公室的沙發上休息一下吧,我來替你照看一會兒。”

羅岳坐著沒動。

“怎麽?不信任我?”傅金勾起唇角,“別忘了,在你們兄妹相認之前,一直都是我在照顧她。”

羅岳站起身,替花實拉了拉被角,轉向傅金,不帶一絲表情地說:“那麻煩你了。”

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。

傅金冷笑一聲,看著病床上的花實,說:“你這位哥哥還真是不近人情呢。那天突然抱著滿身是血的你沖進我辦公室,低吼著命令我快救你,完事之後連句謝謝都沒有。真是叫人傷心。”

“你救我,不是分內之事麽?”沈默半響,花實出聲道。

傅金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來,修長的雙腿擱在床頭櫃上:“不過我真沒想到你會把自己搞的這麽慘。”

“我也沒想到那個叫高梨的男人會出手這麽狠。”花實語氣毫無波瀾,“我早知道他會對我出手,卻沒料到他會找來的花子的爸爸。”

“那天你故意在走廊盡頭現身,目的就是讓羅岳和高梨對彼此心生芥蒂吧?”傅金臉上帶著玩味的表情。因為猜到了花實的心思,所以那天在院長辦公室他特地添油加醋刺激了羅岳一番,在某種程度上應該起了作用。

被傅金從籠子裏放出來後,花實第一時間跑去找羅岳,躲在暗處遠遠凝望他的身影。

羅岳皺眉的樣子,嘆氣的樣子,微笑的樣子,還有落在高梨身上的,充滿依戀和疼惜的目光,都被她盡收眼底。

哥哥很喜歡那個叫高梨的人呢。

喜歡到,即使高梨死了,也絕不會停息。

既然死亡無法阻止他們兩人的感情,那就換一種方法好了。

他們不是警察嗎?不是很正義嗎?

那她就大開殺戒,每一個用異樣目光打量自己的人都必須死。妄想阻礙她的人也必須死。

哥哥那麽聰明,發現最近莫名死了那麽多人,一定會起疑心的。

果然沒有讓她失望。

而且比起哥哥,那個叫高梨的人對所謂的連環殺人案更加上心,並對自己這個始作俑者充滿敵意。

真是正義的感人肺腑呢。

——正合我意。

憎惡我吧。

怨恨我吧。

瘋狂地想要殺了我吧。

你動手殺死我之日,也是哥哥與你恩斷義絕之時。

靈曉之死轟動了全國,更是猛烈地勾起了高梨心底的怒火。

花實了解羅岳,即使之前多麽對連環殺人犯深惡痛絕,一旦發現了殺人犯的真身是她,絕對會遲疑猶豫。

可高梨不一樣。

正義的另一面是無情,高梨在正義的同時,也是無情的。

他不會理會自己是羅岳的妹妹,更不會理會自己看上去只是十歲左右的柔弱小女孩,一旦發現了自己的存在,會毫不猶豫的抹殺。

而哥哥,一定會出面阻止高梨。即使他對高梨有著異樣的感情,也絕不會放任他逮捕拘禁自己的妹妹。

何況這個可憐的妹妹,在與他失散的這十二年間,飽受痛苦的折磨,生不如死。

即使她變成了殺人犯,他也一定會寬恕她,諒解她。

她只需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,躲在哥哥身後,看著哥哥為了保護自己跟高梨恩斷義絕,分道揚鑣。

到了那個時候,哥哥就是她一個人的了。

他心中不會再牽掛著任何除自己之外的人。

只是花實沒想到高梨會找來花子的爸爸,更沒想到他會那麽果決地舉起銀針戳向自己的眼睛。

狠狠打擊了自己的心靈後,又接連殘害了她的身體。

看來他對於致使他跟羅岳決裂分離的自己真是恨之入骨呢。

不過沒關系,受再多的傷也沒關系,她才是贏者。

因為,哥哥選擇了她。

盡管她一度表現出志在必得的樣子,心底卻也曾有過不安。

也曾憂慮過,哥哥最後會不會選擇正義的愛人,舍棄汙穢的妹妹。

現在,事實告訴所有人,她的憂慮是多餘的。

“為什麽你好像對高梨他們了如指掌的樣子?高梨的個性與喜好,案子的調查進展,你好像都一清二楚。”傅金稀奇地問。

“因為,有好心人幫助我啊。”花實笑了笑,嘴角的弧度昭示著她的心情愉悅。

原來有臥底。

傅金望向花實的眼神變得高深莫測,這個女孩被囚禁12年,與外界徹底隔離那麽久,居然還能找到願意幫助她的臥底。

她跟那個臥底會是什麽關系?

傅金隨即又自嘲的笑了笑,他居然忘了花實有控制他人意識的能力。

“但是,你的眼睛要怎麽辦?”傅金皺起眉,眼睛瞎了,就意味著特殊能力不管用了。

“眼睛,會有的。”她輕聲說,銀鈴般的聲音在病房回蕩。

高梨出院那天,姚容沒有出現。

高梨覺得奇怪,去了果凍店找她,卻發現店主變成了一個不認識的大嬸。

“請問,姚容去哪兒了?”高梨問。

“誰是姚容?”大嬸奇怪地看著高梨,“我不認識什麽姚容啊。”

“可是,前陣子明明是她在營業這家店啊。”高梨的聲音越來越虛,仿佛預感到了什麽。

“胡說,這家店一直都是我在營業。”大嬸拍著腦袋想了想,“怪了,我怎麽沒有前陣子的記憶?我前陣子幹什麽去了?”

高梨走出果凍店,擡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天,連帶著廢掉的那條胳膊,整個身體仿佛都沒有知覺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高梨的黑歷史就保持神秘就好了=。=各位自行腦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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